黃大年：中國地球物理事業(yè)的領軍者

編者按：75年前，新中國誕生。為了浴火重生的祖國再一次煥發(fā)生機，為了曾經(jīng)忍辱負重的祖國再一次屹立于世界之林，無數(shù)先輩在廢墟與荒蕪中跋涉探索。他們踏出國門學習取經(jīng)，為百廢待興的中國帶回新知，為奮力追趕的中國填補空白，助力中國重獲新生走上復興之路。75年后的今天，回望留學先輩們的人生軌跡，他們在屬于自己的時代推動國家發(fā)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。在新時代，新一代留學人員也應延續(xù)前輩的足跡，為實現(xiàn)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貢獻自己的力量。從本期起，本刊開辟“慶祝新中國成立75周年· 留學報國名人坊”特別報道專欄，陸續(xù)刊發(fā)留學先輩的傳記文章，講述他們救國圖存的動人故事。

中國的地球物理事業(yè)始于20世紀20年代，最初以固體地球物理研究為主，該領域的教育幾乎是空白，勘探工作緩慢且分散?？谷諔?zhàn)爭期間，事業(yè)發(fā)展受阻，只有少數(shù)人在艱難條件下堅持有限的研究。1950年，中國科學院地球物理研究所的成立標志著事業(yè)的系統(tǒng)化發(fā)展，但人才匱乏問題突出，盡管20世紀50年代末地球物理高等教育初具規(guī)模，但由于起步晚，對核心學科理解不透，技術長期依賴國外，直到1977年高考恢復后教育體系才逐漸完善。在這一背景下，黃大年早年從事地質勘探，后赴英國留學深造，2009年回國擔任重大科研項目首席科學家，取得了一系列重要成果，為我國地球物理事業(yè)的騰飛奠定了堅實基礎。

新中國成立75周年之際，黃大年被授予“人民教育家”國家榮譽稱號。2017年5月，習近平總書記對黃大年同志先進事跡作出重要指示，號召全國向他學習，中央宣傳部向全社會公開宣傳發(fā)布“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優(yōu)秀知識分子”黃大年的先進事跡，追授黃大年“時代楷模”榮譽稱號。黃大年以卓越的貢獻和無私奉獻，成為我國地球物理事業(yè)逆風崛起的關鍵人物。

從山區(qū)少年到地球物理科學家

1958年，黃大年出生在廣西地質學校的教師家庭。由于父母都是地質工作者，經(jīng)常在野外工作，年幼的黃大年也隨他們奔波于山野之間，體驗了地質工作的艱辛。困難時期，一家人在偏遠山區(qū)經(jīng)歷了困苦的生活，但黃大年的父母依然堅持教育黃大年，為他找來珍貴的書籍，講述錢學森、李四光等科學家的故事。這些經(jīng)歷讓黃大年從小便對科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。

有父母從小的引導和培養(yǎng)，加上自己對知識的渴望與對地質的熱愛，少時的黃大年無論環(huán)境多么困難，總是刻苦讀書。1975年，17歲的黃大年考入廣西第六地質隊。地質工作，不光是在地面上對地形進行觀測，對地質體展開研究，有時為了更全面地開展工作，地質工作者還需要駕駛飛行器從高空鳥瞰地面，使用儀器來監(jiān)測一片區(qū)域的各種物理場，從而了解地表下面的世界。這就是地質工作中的航空物探。黃大年曾經(jīng)擔任過航空物探操作員，空中作業(yè)的過程讓他逐漸認識到地質勘探的復雜性和重要性，并立志將地球“變透明”，為祖國尋找資源。在一次任務中，他的同事因飛機故障犧牲，黃大年也受了傷。雖然地質工作很艱苦，甚至伴隨著生命危險，黃大年卻毫無怨言，堅持不懈。

1977年高考恢復，黃大年僅用兩個月時間準備，便以優(yōu)異成績考入長春地質學院，這是他和父母多年夢想成真的時刻，全家人激動萬分。在校期間，黃大年專攻應用地球物理學，他勤奮好學，成績一直名列前茅。1982年畢業(yè)時，他寫下“振興中華，乃我輩之責”，表達了強烈的報國志向。畢業(yè)后，黃大年留在母校任教，隨后通過不斷努力，又考取了碩士并晉升為副教授。

海外深造與國際成就

1992年，黃大年憑借“中英友好獎學金計劃”資助，前往英國利茲大學攻讀地球物理學博士學位。利茲大學的地球物理學在國際上享有盛譽。學校不僅提供一流的學術支持，還有頂尖的實驗設施和設備，為科研創(chuàng)造了良好的條件。對于黃大年來說，這無疑是接觸前沿知識、提升學術能力的寶貴機會。

然而，剛到英國的黃大年便遭遇了語言障礙和文化差異的挑戰(zhàn)，甚至第一天晚上因找不到住所，只能露宿街邊的電話亭。這樣的狼狽只是開始，接下來4年的生活對他而言充滿了各種考驗。黃大年在廣西的山區(qū)成長，直到而立之年才走出國門，他必須克服語言障礙，迅速適應英國的生活和學習環(huán)境。他需要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，才能確保完成學業(yè)與科研任務。面對實驗失敗、數(shù)據(jù)分析復雜以及博士學位的高要求，黃大年始終不放棄，承受著各種挑戰(zhàn)與壓力。他的毅力和奮斗精神最終讓他在1996年春天以第一名的成績獲得地球物理學博士學位。

畢業(yè)后的黃大年并沒有立即回國，因為當時我國的地球物理學和地球探測學尚未系統(tǒng)性地與國際接軌，國內缺乏能夠使他掌握的知識和技能發(fā)揮作用的平臺。他認為，盡管已獲得博士學位，但他的實踐經(jīng)驗和技術尚不夠豐富和成熟。如果此時回國，他能為祖國作出的貢獻仍然有限。1997年，他加入了英國劍橋的ARKeX公司，這是一家專注于航空地球物理技術研發(fā)的公司，致力于生產高精度的航空重力梯度儀。這種儀器能在飛行器上探測地球重力場的垂直梯度，類似于為地球做CT掃描。航空重力梯度儀的應用不僅涉及資源勘查，還在偵察、防御等領域發(fā)揮著重要作用。當年，這項技術僅被少數(shù)西方國家掌握，全球能生產這類設備的公司寥寥無幾，黃大年所在的ARKeX公司就是其中最頂尖的一家。

在ARKeX工作的10多年里，黃大年憑借專業(yè)知識與努力工作取得了不凡的成就。他先是成為公司的高級研究員，后來又擔任研發(fā)部門主任，帶領300多位頂尖人才進行高精度地球物理探測的研究。他的研究涵蓋了航空、海洋領域的重力和磁力場探測技術，推動了地球物理學的整體發(fā)展。要取得這樣的成就，對于一個在英國的中國人來說，很不容易。

黃大年的事業(yè)蒸蒸日上，但面對家人，黃大年有著深深的遺憾與愧疚。2004年，他正在北大西洋海底參與重要的實驗項目時，突然收到遠在中國的父親病重的消息。父親的病危讓黃大年痛苦不已。他多年漂泊在外，陪伴在父母身邊的時間本就不多。親人的突然病重讓他感到措手不及。他渴望與父親團聚，陪伴他度過最后的時光，彌補多年來作為兒子對父母的虧欠。

然而，黃大年深知自己肩負的責任。航空重力梯度儀的民用轉型對發(fā)展中國家的科技進步至關重要，他是少數(shù)能參與到這樣關鍵性實驗的發(fā)展中國家科學家。他知道，如果項目中斷，這項技術的民用普及將被推遲，錯過這次機會可能意味著數(shù)年甚至更長時間的技術滯后。他的去留，不僅是個人的選擇，更關乎發(fā)展中國家地學科技的發(fā)展大局。面對這種極端的抉擇，黃大年含淚作出了“殘忍”的決定——留下繼續(xù)進行實驗。

等到實驗結束趕回中國時，父親已經(jīng)去世。兩年后，他的母親也病重，臨終前對他說：“早點兒回來，為國家做些事情?！彪p親的離世深深刺痛著黃大年的心。盡管他已經(jīng)在英國過上了舒適的生活，但始終覺得自己只是個“花匠”而不是“主人”，無法真正實現(xiàn)人生的意義。他的愛國情懷始終未變，父母的叮囑和祖國的召喚讓他對回國的渴望愈發(fā)強烈。月色籠罩靜靜的劍河，然而黃大年心中的報國之志卻一直激蕩未平。

歸國后的奮斗與遺產

進入21世紀，全球對地層深部資源的開采需求日益增長，很多國家紛紛將地球深部探測視為關乎國家安全與發(fā)展的戰(zhàn)略技術。西方發(fā)達國家在20世紀七八十年代就開始深部探測，而中國直到2009年才正式啟動“地球深部探測專項”。無論是深地地形的測量還是資源的勘探開采，我國與西方發(fā)達國家之間存在顯著差距，發(fā)展這一技術已刻不容緩。這不僅需要深厚的地球物理知識，還需要先進的高科技材料、設備及計算能力，亟需相關領域的專業(yè)人才。

在這一背景下，吉林大學聯(lián)系到了黃大年。這是黃大年翹首以盼多年的契機，滿足了他想要回國報國的夙愿。此時的黃大年，作為研究地球深部探測的專家學者，不但有多年研究重力梯度儀的成就，還有帶領跨學科、跨領域的團隊開展各項工作的經(jīng)驗。已經(jīng)在專業(yè)領域碩果累累的他，想要在自己最有價值的時候，把自己所有的知識技術、經(jīng)驗想法、抱負追求，完全地奉獻、回饋給祖國。

回國后，黃大年迅速投入工作。作為“高精度航空重力測量技術”的首席科學家，他首先走訪了全國與航空重力梯度儀相關的科研機構。他結合國內外技術情況，提出了“從移動平臺和探測設備兩條路線加速推進”的科研思路。在他的努力下，我國于2010年成立了移動平臺探測技術研發(fā)中心。移動平臺探測技術是科技強國重點開發(fā)的核心戰(zhàn)略技術，其先進性反映了國家在這一領域的科技實力。他所推動的移動平臺探測技術涵蓋了海陸空三棲的重力測量系統(tǒng)。通過海上無人機、水下無人潛航器和空中無人機的組合，這一平臺可以精準高效地獲取并整合各種復雜地理環(huán)境和地質條件下的地球重力場、電磁場、放射性能譜等數(shù)據(jù)。

盡管發(fā)展方向已初步確定，但是，黃大年深知我國的深探事業(yè)與發(fā)達國家相比，仍有至少30年的差距。他急切希望縮短這一差距，為國家作出貢獻。經(jīng)過深思熟慮，他提出利用中國的“后發(fā)優(yōu)勢”另辟蹊徑，建議直接引進國外先進技術，然后根據(jù)國內需求對關鍵部件進行升級，這就是他所倡導的“紅藍軍路線”。當然，光靠這一策略還不足以實現(xiàn)“彎道超車”，因為最核心、最尖端的科技是買不來的。黃大年認為，中國必須找到自己的科研重點，實現(xiàn)真正的創(chuàng)新。對于移動平臺探測技術這樣的戰(zhàn)略核心科技，其研究涉及多個領域，包括地球物理學、工程學、信息技術，甚至醫(yī)學和地緣政治學。因此，他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構想：成立新興交叉學科學部，專注于學科間的結合點，以實現(xiàn)突破性進展，并最終獲得了成功。

作為一位戰(zhàn)略科學家，黃大年不僅專注于個人的科研項目，更致力于提升國家科研水平和構建系統(tǒng)化科研網(wǎng)絡。2013年10月，歐美同學會成立100周年慶祝大會在北京舉行，黃大年作為杰出海歸代表受邀出席。習近平總書記的講話激勵了他，他意識到振興中華不僅是個人的責任，更需要匯聚全球華人的智慧與力量。他決心將更多海歸人才引進國內，為國家貢獻力量。在他的推動下，吉林大學留學歸國人員聯(lián)誼會成立，許多留學人員回國加入他的團隊，一些在國外取得國際認可的科學家也選擇回國效力。

回國后的7年里，黃大年廢寢忘食地工作，取得了多項重大科技突破。通過他和團隊的努力，中國的航空重力梯度儀技術達到了國際水準，填補了多項國內技術空白，使中國進入了“深地時代”。不幸的是，在長期高強度的工作里，黃大年終于積勞成疾。2016年11月29日，他在飛往成都的飛機上昏倒，被送往醫(yī)院時還緊抱著筆記本電腦。他遺憾地說：“請把我的電腦交給國家，里面的研究資料很重要?！痹诮邮苤委熀螅詧猿止ぷ?，但天嫉英才，2017年1月8日，黃大年因術后并發(fā)癥去世，享年58歲。

黃大年的去世是我國地球物理學界的巨大損失。他的事跡引起黨中央和國家的高度關注，習近平總書記對黃大年的先進事跡作出了重要批示。黃大年的一生是新時代留學報國精英的縮影。他深耕于地學事業(yè)，胸懷遠大志向，追求卓越成就。他的貢獻不僅體現(xiàn)了新中國成立75年來留學精英在全球標準下不斷前進的步伐，還承載了先輩愛國傳統(tǒng)與新時代政策支持的融合。黃大年以身為國的卓越實踐為中國地球物理學注入了新的活力，開辟了新的領域，書寫了輝煌的新篇章，達到了新的發(fā)展高峰。他的事業(yè)、他的成就、他的精神，將永遠激勵著年輕一代為振興中華而前行。（作者 黃嘉禾系西安思源學院留學生與中國現(xiàn)代化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員）

來源：《神州學人》（2024年第10期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