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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人的孤獨

發(fā)布時間:2022-01-07 作者:常得貴 來源:中國教育報

去年10月末,我在距離額濟納千里之外的金城蘭州,學校因疫情停課,天天宅居在家里。樓下不時傳來樓管員倉促的喊聲:1號樓、2號樓……下來做核酸檢測。這樣的日子里,我的心里盛滿了一種說不出來的孤獨。

這樣的日子里,我想到了史鐵生。在每一個自由歡快的日子,我從來都不曾想起過他,他和他的文字一起被擱置在高高的書架上蒙塵,此刻他的文字與我的心境是多么的吻合。他坐在輪椅上,孤獨地從蒼茫中向我走來;我像是行走在被病毒圍困的荒原里,在同樣荒蕪的地方,期待著與他相遇。我正襟危坐起來,翻開了《我與地壇》,這篇如行云流水般的文章真如一股清風,抑或一泓甘泉,每一個字都像湛藍的天空一樣明凈,讓我嗅到了歡快的氣息?!段遗c地壇》的確是一曲關于命運的絕唱,是心靈與大地交融后的絕唱,是靈魂與上天碰觸后的絕唱,這樣的絕唱,最適合在繁華落盡的地方朗聲誦讀。我讀著讀著就不自覺地讀到了靈魂深處,讀著讀著仿佛看到他一直安坐在輪椅上,沐浴著深秋的陽光,太陽的光芒像炒熟了一樣,普照著大地,沒有一點兒感傷的氣息。

夕陽映照著一片清幽的園地,映照著一個人獨坐的輪廓,如果不是出于無奈,誰會把自己坐成一座雕塑?他的雙腿好像被一種魔性的力量給抽走了,坐在輪椅上的他分明更像一個苦行僧,內(nèi)心是孤苦的,吟哦的正是說不出來的萬千苦味。好在還有一個荒蕪了的院子等著他,他把所有的哀愁統(tǒng)統(tǒng)裝進了那個院子里,一個個蒼涼的文字就從他的心里走出來,每一個文字都是活著的,再走向人們的心里,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去讀他,追逐他,喜歡他。他的母親也從他呱呱墜地的時候,就讀他這本苦澀的書。他做夢都想著讓母親驕傲一次,第一篇小說發(fā)表的時候,第一篇小說獲獎的時候,他多么希望母親還活著,但母親還是沒有讀完他的苦澀便早早離開了。幾年后,他也追隨著母親的腳步獨自遠行而去。

我是從報紙上得知他去世的消息的,我記得清清楚楚,那天是2010年12月31日,正是天寒地凍滴水成冰的日子。我穿著厚厚的棉衣,看到這個比天氣還要冰冷的消息,不由得打了好幾個寒戰(zhàn)。翻開《我與地壇》,他似乎就對坐在我的面前,與我心神交融。那是我讀了多少遍也讀不夠的地壇,我像被荒園里的蔓草死死纏住了,進去后就完全沉浸在他孤寂的世界里,文字中有太多的悲憫,像一只苦行的船,在厄運里漂泊。后來他的身體接連出現(xiàn)了狀況,右腎萎縮,腎功能嚴重衰竭,老天為什么偏偏如此讓他一遍又一遍地咀嚼著苦難?他說,身體的殘疾對他來說也許是一種幸運,如果沒有殘疾,他無法從壓抑在地層的巖漿里,吟哦出一行行頌歌般的文字。其實他一直沒有孤零零地一個人在行走,直到今天,仍然有很多人在讀他的苦難與孤獨,有很多人進入到他孤寂而冷清的世界里,搜尋著他默默走過的蹤跡。

《務虛筆記》寫了整整四年,里面的筆調(diào),思辨色彩太濃厚了,在對命運的苦思冥想方面,將《命若琴弦》和《宿命》所表達的哲理推向了一個新的極致,表面看起來是許多斷章毫無關聯(lián)的拼湊,實際是他在茫然中苦踱著的腳步步步相連。《務虛筆記》中的主人公畫家Z先生,一生都在畫那個冬天,畫冬天里白色的羽毛,他何嘗不是如此,用那支飽蘸著熱淚的巨筆,畫他渾厚的黃土高原,畫他淳樸的父老鄉(xiāng)親,像《我的遙遠的清平灣》里的破老漢,成了高原上最質(zhì)樸的一道風景。在他好多作品里都能看見陜北的影子,像《幾回回夢里回延安》,像《插隊的故事》,看起來多像一幅凝重而熱烈的水墨畫。1985年前后,他的心情完全沉淀下來,開始用殘缺的身體,訴說著最豐滿的思想,筆調(diào)上比之前的作品更為沉重,這種幾近蒼涼的調(diào)子一直流淌在《命若琴弦》里,里面的主人公小瞎子為了彈斷一千根琴弦之后便可見到光明,開始努力地去反抗苦難。不難看出,《命若琴弦》通篇閃現(xiàn)著作者自己悲苦的身影。

我又翻開《一個人的記憶》,這本書的扉頁上寫著“謹以此書恭送史鐵生先生遠行”。在我心里,他從來就沒有離開過,他也沒有真正孤獨過,那些被苦難浸泡過的文字,每一個字都往人的靈魂里滲透了進去。

(作者系甘肅省蘭州市第三十四中學教師)

《中國教育報》2022年01月07日第4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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