兒童式幽默從哪里來？

家鄉(xiāng)青島的老朋友劉青華曾長期擔任青島婦聯(lián)主席，她推薦了一部小女生的習作集《諾米出蒸》，希望我給予一些意見。完全沒有想到，雖然不認識這個生活在青島市嶗山區(qū)的四年級女生劉家辰（即諾米），但這個“10后”的文章給我?guī)砩儆械目鞓?，她描述的小學生生活妙趣橫生，我讀著讀著就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。

許多小學生都害怕寫作文，認為沒有什么可寫，其實是身在寶山不知寶。讀了《諾米出蒸》的同學，很可能大開眼界，因為僅僅是小學一到三年級的生活，諾米同學就描述得豐富而生動。她以自己為主人公，記述了一波三折的校園故事，既有意想不到的同伴關系，也有驚心動魄的師生關系。小小的諾米為何如此威武？至少有兩大秘訣：一是熱愛生活，用心體驗和觀察；二是博覽群書，讀寫妙用。諾米的描述為什么生動有趣？是因為抓住了許多鮮活的細節(jié)，所以能夠娓娓道來、栩栩如生。諾米的文字為什么富有魅力？是因為廣泛的閱讀和巧妙的運用，因而既有氣勢又不乏趣味。讀諾米的作品，能夠感受到她胸中自有百萬兵的豪氣，也不難理解她為什么可以左右逢源，這絕對得益于博覽群書的根基。多讀課外書似乎占用學習時間，卻磨刀不誤砍柴工，諾米就是一個極佳的例證。

對于父母和教師來說，讀《諾米出蒸》自然與孩子的感受和視角有所不同，那就是成年人如何看待童年。諾米同學雖然是青島市嶗山區(qū)實驗學校少先隊大隊委員，榮獲2021年度青島市“新時代好少年”榮譽稱號，還獲得全國中小學生作文大賽一等獎等諸多榮譽，但她并非唯唯諾諾、循規(guī)蹈矩，而是極具個性的當代兒童。例如，她似乎很貪玩、很調(diào)皮，不很在意老師的表揚與批評，對老師喜歡評頭品足。最為典型的就是她對班主任車老師的描寫，從頭到尾都沒有尊稱，只稱之為車爾摩斯，并且潑墨如雨地描寫如何與之斗智斗勇，似乎頗有大不敬之意。其實，兒童都是研究大人的專家，研究老師幾乎成為中小學生的必修課。小作者如此表達正是當代兒童渴望平等的體現(xiàn)，實際上，小作者在調(diào)侃的字里行間，充滿了對班主任的敬畏之情，甚至用令人信服的細節(jié)贊嘆班主任高超的教育教學本領。之所以稱班主任為車爾摩斯，也是源于小作者對世界著名偵探福爾摩斯的欽佩之情。

作為從事兒童教育近50年的研究者和兒童文學作家，一個“50后”的青島人，我為能夠與“10后”家鄉(xiāng)小作者諾米以文會友倍感欣慰，我們之間相隔一個甲子，我從她身上感受到強烈的新人氣息。從她自然流暢的文筆，從她鮮活靈動的個性，我感受到一個兒童的自信與幽默，這是比文采更為珍貴的品質(zhì)。

對于成年人來說，幽默是一種優(yōu)雅而智慧的情緒反應，體現(xiàn)出博愛的處世風格。兒童的幽默雖有類似的特點，卻更多與童真相關，表現(xiàn)出更多的好奇，更豐富的想象，更有趣的探究?！吨Z米出蒸》里的兒童式幽默比比皆是，均來自幸福充實的童年，得益于改革開放的中國進步所帶來的生機勃勃的新生活。這就是新時代所賦予的神奇力量，自然也與父母與教師以愛育愛和智慧引導密切相關。

為了解諾米的有關情況，我與她的媽媽和劉青華有一些微信交流，最令我驚訝的是，諾米竟然有3個弟弟妹妹，因為媽媽生二胎幸得3個孩子。諾米的多篇文章就是記敘帶3個弟弟妹妹出去玩耍的故事，她既要努力做出大姐的榜樣，也難免糗事不斷，所以與弟弟妹妹在一起很是熱鬧，這種體驗給予小作者源源不斷的靈感。養(yǎng)育4個孩子，諾米的父母不僅沒有亂了陣腳，而且為孩子們創(chuàng)造了美好的家庭生活，引導孩子們相互學習、相互幫助，可謂強大的父母。

初讀《諾米出蒸》之時，我對書名很好奇，不確定書中的故事是真實的還是虛構的，便給諾米的媽媽留言詢問。不料，在諾米媽媽的手機里傳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，普通話很標準：“孫爺爺好！我是劉家辰，小名諾諾，慢慢被叫成諾米或糯米團。車爾摩斯生氣時會說，‘把糯米團蒸著吃了得了，省得留著氣我’。我想，與其被蒸了出鍋，不如出征去成長。我寫的故事95%是真實的，5%是藝術創(chuàng)作的。”諾米的回答真有趣，她的處女作猶如糯米剛剛出鍋香噴噴，更是踏上文學之路的第一個清新的腳印。隨后，諾米發(fā)來了她設想的兩個插圖，一個是她乘坐在神舟飛船上，另一個是能夠深潛海洋之中的蛟龍?zhí)?。小小諾米心有多大、夢有多遠，新時代的兒童真是“強國有我”，令人嘆服。

作為一個老青島人，也作為一個有些文學創(chuàng)作體驗的作家，我讀諾米目前的作品，也發(fā)現(xiàn)一些城市化的隱憂，那就是作為在嶗山區(qū)生活的孩子，雖然寫過吃蛤蜊和山里采摘櫻桃等經(jīng)歷，但對山與海的博大深邃體驗較淺。當然，這絕不是諾米一個孩子的缺陷，而是一代孩子甚至包括其父母與教師的缺陷，在享受城市文明的同時與大自然漸行漸遠。實際上，神秘的大海與深山蘊藏著極為豐富的資源，并與人類的精神世界息息相通。因此，越是現(xiàn)代化，越是需要親近自然?；蛟S有人認為，我的要求過高，對小作者有些苛刻，而我卻對諾米以及新一代年輕作者寄予厚望，希望他們能夠堅持寫下去，并且突破城市化的束縛，因為親近自然天人合一才能飛得更高更遠。

如宋代詩人楊萬里所描述：“小荷才露尖尖角”，《諾米出蒸》就是一棵閃動著露珠的“小荷”，是一部難得的兒童習作集，值得廣大小學生及其父母和教師閱讀。

（作者系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研究員、中國作家協(xié)會全委會委員和兒童文學委員會委員）

《中國教育報》2022年02月23日第8版